京剧中“男扮女”的问题：“女子扮旦，得先把自然的动作整个去掉”

齐如山梨園雜志 2022-07-3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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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戏中用男子扮作女子，乃吾国之特色。日本也系如此想，也是受吾国的遗传。这当然与男女有别、男女授受不亲的这些学说有大关系的。吾国上自政府，下至各种的社会团体，永远是男女分开。就是一家的骨肉，也有好大的分别。戏剧一门怎么能够例外呢？

　戏剧中若是以男扮男、以女扮女，官场社会是都不会允许的，前清以前，皇帝时代不用说，到民国以后，还有一个时期，严禁男女合演。不但禁男女合演，连男女合观也在禁止之例。久而久之，男女合观的禁例才得开放。

　然至今北京各戏馆子，对于男女合座的章程，还得特别拿捐，名目就叫男女合座捐。国家社会都是这样的思想，所以几百年来，戏剧中永远没有女子加入。既是女子不许加入，那所有戏中的女子，自然就得都归男子扮演。年深日久，造成了一种特殊的情形。

老戏园

　现在虽然准许女子加入旦脚，也是很不容易加入的了。他不容易加入的原因有两种：

　一、因旦脚所用的腔调，都是利用男子的小嗓研究出来的（梆子腔除外），女的真嗓太宽，小嗓太窄，唱着都不合式，所以唱出来也就不会好听。这就如同旦脚的腔，生、净都不能用；净脚的腔，生、旦都不能用；生脚的腔，净、旦都不能用，是一个道理。就是偶尔例外，也不过偷用一两声，结果仍须归入本行之腔方妥。不但生、净、旦有此界限，就是同为生脚，宽嗓子用的腔，窄嗓子唱着便不好听；窄嗓子的腔，宽嗓子唱着也不好听。旦脚也是这样。因有这种的关系，所以若想用女子去旦脚，还得特另给他研究创造新腔。

　二、因戏中的动作都是用美术舞的方式研究成的，一点也不许写实。女子扮旦脚，他得先把他自然的动作整个去掉，特另学习男子扮女子的动作，方能称职。就这一层就很难，因为女子装女子，不大容易去掉了他的本来面目，所以女子去旦脚，大家看着总不十分得样。

坤伶陆素娟

　有这两种原因，用女子替代男子的这件事情，阻力就很大。

　现在各处女子演戏的也不少，但是他演戏的情形与男子毫无差别，看他的嗓音、身体宜于去生行的就唱生，宜于去旦行的就唱旦。现在虽是男女合演，而男子扮男子、女子扮女子的这个界限，还不能划清，是大家提倡女子加入戏剧的那个真正目的还没有达到。这种情形最大的原因，就是因为国剧的动作都是舞式，无论男女演唱的时候，必须把自己平常自然的动作完全丢掉，特另练习。

　这种动作既然都是另起炉灶的办法，特别的练习，那男女就没有分别了。所以现在女子演戏的虽然很多，可是唱生脚的好的较多，因为唱旦脚之人，他的身段终归近于女子自然动作的地方较多，他练习的时候一不留神，便要把自己真的动作搀杂进去，身段便因之减色，演时便难见长。反之，生脚的身段去女子自然的动作较远，练习时自己自然的动作很不容易搀杂在里头的，所以倒容易练好。

孟小冬之《空城计》

　有人说现在女子唱旦脚的很多也很红，按这些女脚好的当然也有，但大多数是靠着面貌长的美，自然就有人捧，或者还靠着副业，至于他们那点技术，就不必提了。若以戏剧真正规矩的眼光去衡量，像那种演法，国剧就快破产了。

　照这样说法，以男扮女的这关就打不通了么？

　这也不然。以男子扮女子固然没什么使不的，若说非用男扮女不可，这也不必，不过非把腔调从新研究不成。既是另起炉灶，从新创造，自然应该照女子的本嗓行腔来研究。若仍然用男子小嗓的腔调使女子歌唱，无论怎样的变化，也不会合式。

　再说从前用小嗓者，是因为男子声音多半太宽，不得已才走的这条道。女子本嗓的声音平均细而高，正好用他来歌唱，为什么还用小嗓呢？况女子小嗓都失之太细太窄，唱出来绝对不容易好听。

梅兰芳访美演出《天女散花》

　就是男子的小嗓，也是宽亮的才好听。前余所以毅然敢使梅兰芳出国演戏者，也因为他的小嗓声音能够宽而亮，若陈德霖的嗓子，余便不敢保矣。因陈之嗓子窄而高，中国人听着好听，乃含有习惯性，外国人听着比宽亮的嗓音恐怕就更觉刺耳了。

（《新思潮》1946年第1卷第3期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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